洪浩:因缘就势
2015-05-14
洪浩:因缘就势
AMNUA素描III展览系列访谈
洪浩: 艺术家
王亚敏: 展览策展人
文字整理: 菜包
2015年3月于洪浩工作室,北京
Hong Hao: Conform to the Lie of Causes
Interviews of AMNUA Drawing III
Hong Hao, Artist
Wang Yamin, Curator
Editor, Choi Bau
Hong Hao Studio, March 2015, Beijing
>“这种生长是依据一个现实,依据一个存在出来的”
>“这有点像是修行”
>“政纯办”
>“我们探讨大家怎么处”
洪浩 《内部 兵法》、《寄生 交易》、《内部 形意之二》、《纸巾》 AMNUA素描III 2015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 南京
王亚敏(Wang Yamin):
你那一批和艺术史相关的作品是采用一种“摹写”的方式。
洪浩(Hong Hao):
最早你看到的那个是写《美国艺术》杂志,是2004年。去写,实际上是去拓写,拓美术字。一般我们写书法都是比较随和自己的心意,这和去拓印刷体的字是不一样的,也跟以前临摹书法不一样。印刷书写的是一种已经被模式化以及工业化的方式,字体我们都可以在电脑里面找到,按照一套程序可以大量地印刷的。
王亚敏:
机械复制的东西。
洪浩 《美国艺术》 局部 书 纸上铅笔 21 x 29.7 cm 2004 HDM画廊
洪浩:
它一出来就是个社会化了的东西。但是,我再写的时候,又把这个还原成一种个人化的东西。因为你不可能写得一模一样,在这种限定里边写出来的形态还是保持着一种人的品质。虽然乍一看似乎还是印刷品,但它造成了一个二次审美——从冰冷机械到个体反应。后来我还拓表格,还有一些信件或者是票证,被使用过的,或者没使用过的,或者是一本书。我在背面拓它的正面,你看到的内容都是反过来的。在拓的时候,是自己和它发生着一种关系。它是已经被批量生产出来的,包括它们是已经被用过的,被消费过的。但是你把它再写出来时,就给予了它一种新的激活。
王亚敏:
机械复制成的东西,通过人的个体再感受,独特而唯一地被再复制出来。
洪浩:
以前最早没有电脑的时候都是写手稿,出书之前你得有手稿,然后才能出。所以现在我让它像是被还原成手稿,它有这样的一个反复的过程,经过了印刷制作和社会上的流通后,又回到一种个体手稿的状态了。
包括我画的那些画也是。画面里任何一个东西其实都是来自某个具体的实物。我是在实物上拓它的边缘,那些实物都是现实生活里的东西。你看这一个圆,它可能就是一个锅底,那是一个脸盆底。但是它们也都是通过设计而来的,也得先画,画完再生产,生产完消费,然后转一圈又回到了一个画的状态。但是它跟最初的那个是不太一样的,已经有了自己的经历了。这是通过美学往复相联,从一开始是设计美学,历经生产和消费,又回到这种平面的绘画中,在我的作品里是想体现这样的一种关系。
一开始我接触的肯定是一个买过来的消费品,然后再画后,使它还原到最初那种形的状态。但是这个形,它很早已经在那了。一开始的是纯抽象的设计,而我得到的这个形已经是生产出来的物质,所以,当我再画的时候,它是来自具像,而不是抽象。我们没法再去说这是抽象还是具像,它既是抽象的又是具像的。我想把具象和抽象的边界抹掉,产生一种新的经验。
《内部 形意之二》 局部 纸制文件上铅笔 裱于铝板 亚克力,木120 x 240 x 7 cm 2011 佩斯北京
洪浩 《内部 兵法》局部 纸制文件上铅笔,裱于铝板,亚克力,木130 x 100 x 5 cm 2011 佩斯北京
王亚敏:
那个东西存在于抽象和具像之间,感觉到一种存在的痕迹留在那儿。现代主义绘画,按照严格的原则,实际上它要让你认为它就是一堵墙,一个实在的颜料层,好像也是徘徊在具像和抽象之间。表面上它是视觉性抽象的,但是它那堵颜料墙立在那儿,它是很具体逼人的。
洪浩:
我的作品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缘就势”。像下围棋一样,你先搁一个子,然后根据现实再下第二个和第三个。画布好比是棋盘,我放一个东西的时候,第二个东西它是根据第一个东西出来的,第三个是根据第二个出来的。
王亚敏:
是自我生长出来的。
洪浩 《洪浩》 2013 佩斯北京 北京
洪浩:
这种生长是依据一个现实,依据一个存在出来的,它不是无缘无故出来的。我有一个展览就叫“就势”,因缘就势,依据一个现实而动。从结构上是这样的,从内容上也是这样。比如下面这里需要一个个圆,但是这个需要的圆不是你随便画的一个圆,它跟那个现实有关系,是由我们日常所接触存在的那些物品消费而来,物品及其消费——一个盆,一个用过的盆。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首先得拿在手上,而不是有距离地看看就完了,必须得有接触。视觉是有距离感的,你不能贴着它。而这种拓的方式,你需要在和这个物质的全面接触中生发出经验。
王亚敏:
您的作品倾向于通过自我经验来重新形成,相当于你个人的再阅读处理。您在写或者拓的过程当中,可能状态也是起伏的,可能写着写着有时候更倾向于外形,有时是机械写过去,有时候真的就是就是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把它读过去的。
洪浩 《当代艺术》局部 纸上铅笔 21 x 29.7 cm 2004 HDM画廊
洪浩 《纸巾》 局部 纸巾 尺寸可变 2011 佩斯北京
洪浩:
这一卷是我以前做手术的医疗单,这里边的内容全跟我的身体相关。以前根本没有仔细看过,只在写的时候才回味了一遍。这种手纸或者是餐巾纸很难写,又不能太使劲又不能不使劲。像是修行,你得把握一种不能急的心境,心平气和。做这个事不是完成任务,着急写完了事,是要那个过程。这些东西又的确出自你的日常经验,内容和生活相关系,所以写的时候也是在关照自己,关照自己的情绪和内心。
王亚敏:
包括“艺术史”的经验。
洪浩:
活到现在,经过各种各样的路程,留下的就是这些东西,能证明自己的这些个东西,体现自己一个现在存在的状态,它是造就自己的见证。
王亚敏:
造就实践也是多样贯通的,您还属于一个小组?
政纯办 影像资料
洪浩:
对,政纯办。
王亚敏:
把特定年代的历史经验言传身办到现在,不断吸收消化现实的东西(弄到谁消化谁也不好说)。您个人的创作和小组的创作之间,其实还是有这样一个类似的,由经验再造和融合的内在线索贯通着。
洪浩:
现在就是由过去决定的,你的经验经历决定你的现在。你在反思的时候,那些经验都是有用的,任何事都会起作用。你可能都忘了那些东西,但是实际上它们已经潜伏在在你的意识里了,对现在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影响。这种状态每个人又都不尽相同。
王亚敏:
刚才您提到和讨论了复制的概念。在小组实践中,你们模糊个人,弱化个人的特性,等于相互之间的拓印模糊,或者说是历史经验和现实经验之间相互的反复拓印和模糊化,这个既是个体层面上的,也是小组集体层面上的。一种组织生活的大熔炉。
洪浩:
我们叫集体生活。
王亚敏:
这种集体生活它要处理技术上的难度,很多时候就是如何讨论和达成协调的问题,把握个人的创作和集体创作之间的关联关系的问题等?还有,小组政治映射着社会政治。
洪浩:
它是一个小组的共处需要面临的问题。你需要不需要这个在一起的状态,如果需要的话,肯定是接受这个集体生活对自己的影响。你得通过一种集体存在才能获得一种不同于自己相对独立创作和生活的经验。在中国,艺术小组的问题是不能相对维持长久。我想这可能出在一个小组如果像一个工作团队去做事,就会出现问题。团队工作里边它得有管理,有决策有分工,才可以协调做一件事。
王亚敏:
它得有策略有效益地执行。
洪浩:
而且,我们小组很多做艺术的内容实际就是由“在一起”而引发出的。比如说个人与集体的关系。我们讨论个人与集体,这个集体的存在能给我们每个人带来的影响是什么。
政纯办 《做同一件好事》 纽约时代广场 影像资料
王亚敏:
矛盾就是内容。先打好预防针了。宏观的社会政纯办也是如此。
洪浩:
自己通过集体生活观察自己,发现唯有在这种和他者的关系中才能认识到的很多东西。我们探讨大家怎么处。
王亚敏:
这是一个小组的生活幸福不幸福的问题。整个大的中国艺术圈也是一大波艺术家的一个大的集体生活。我们也在探讨全国“人民”怎么处,全世界怎么处。全世界的未来啊。
洪浩工作室 2015年3月 北京
洪浩工作室外景 2015年3月 北京
洪浩 《内部 兵法》、《寄生 交易》、《内部 形意之二》、《纸巾》 AMNUA素描III 2015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 南京